知道我怀孕后,E就让我辞去工作,专心呆着。他说,他会养活我,和我们的孩子。听起来很傻,但我很开心。他原来与人合租,现在与我要成立一个家,于是又在离厂区不远处转租了一间房,只是一间,甚至不带厨房和卫生间。他要用1800元人民币的月薪养我,和我们的孩子。 注定是会被反对,我们甚至无法从家长那里骗到户口本。领不到结婚证。我只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奔着他去了,泪流满面,留下家里的钥匙,和,暴跳如雷的父母。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个世界只剩下他爱我,我爱他。 他很辛苦地戒着烟,为了孩子,也为了生计。只是偶尔还是能闻到浅淡的烟味,我没想过要揭发他。有次无意间撞见他在楼下买烟,很便宜的那种,才几块钱,换作从前,这样的劣质烟他是不会多看一眼的。 生活最终还是把E分成了从前和现在。我仍然记得认识E的那天,朋友和朋友的朋友一起,在歌厅里唱歌,我进去的时候,E刚好在唱《小情歌》,声线迷人,世界仿佛在瞬间安静下来,耳边只剩下E的声音“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 我会给你怀抱”。然后看见E的脸,他额前长过眉间的发,和狭长的眼。跟他的声音一样的迷人。足以让我奋不顾身。 恋爱的时候,我们常常在深夜出去兜风,机车的后座特别高,我像八爪鱼一样抱着他的背,在无人的公路,寂静的深夜,只听见机车狂妄的吼声,一条路没有尽头。我喜欢这样的无穷无尽,一切都很空白,又仿佛已经拥有了整个世界。 还是在恋爱的吧。我享受着我们的二人世界,可是已经没有了KTV,没有了烟,没有了酒,机车很久没动过了…… 我尝试着做一个好妻子,用过去存的钱买了一个电饭煲,一个电磁炉,还有一个炒锅,放在顶楼的公共厨房。然后每天去书店看食谱,看到一个简单实用的,就记下来,做给E吃。后来,E给我做的罗宋汤评了个“年度大餐”,虽然我很少做,他不知道我每次在牛肉摊前买肉总是转了又转,下决心买了,只买半斤,惹得卖肉的看我的眼神都很不屑。 饭后,E会陪我去散步。这是最好的时光。他虽然外表看起来很叛逆,其实骨子里是个乖小孩,话不多,可是每一句都很温情。我们牵着手去逛街,除非必要,永远只看不买。 他仍然坚持要给我买一枚戒指,最后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们在饰品店买了一枚15元的戒指,银的。我把它戴在无名指,满心欢喜,并无视他的愁眉苦脸。 我想是,生活抽离了“美”的,但仍留下“好”的。 如果一直是这样。 只是,该面对的,还是要去面对。到了月底,除去房租水电日常开销,钱所剩无几。夜晚,我们躺在床上,想着孩子出世以后的生活,突然有种抑制不住的悲伤。源自私奔的所有勇气,也犹如被戳破的气球,瞬间被清零。我以为,只要他爱我,我爱他,就够了。 E开始拼命加班,并尝试着找工作。回来以后,总是一脸疲惫,话更少了。 还能怎样呢? 那天上午,我正在这一层几家共用的洗手间满手肥皂泡努力地刷洗E的衣服的时候,我见到了一直疼爱着我,费尽了周折才找到我的妈妈。如同离家那天一样,我泪流满面。 妈很快就回去了,没有多说,只留下了家里的钥匙,还有,一些钱。 我坐在马桶上哭,哭到四肢无力,忽然肚子很疼,起来的时候,发现马桶里的一摊血迹。 我有一种天旋地转的错觉。 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我和E都没有说话,我们是一路走回来的。医生说,我只是来例假了,推迟了一个多月的例假。我只是例假没有准时没做任何检查就无知地判断了自己怀孕。足够讽刺。 不知道是该悲伤还是该释怀。 我在房间的窗前站了很久,那天,风很大,将白的窗帘吹得四处飘散,有几次,甚至将我整个人都裹进窗帘。我转过头去看他,他坐在不远处,一直沉默,说不尽的忧伤。又过去很久,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任由窗帘一次次将我们隔开,然后,他就这样,隔着窗帘,轻轻地吻了我。最后一次。轻轻地吻了我。轻轻地说“再见”。 (-------------------------少女时代,总是期待有这样一个男朋友,期待有那样一段贫穷却幸福的同居生活。有一年,到处都听见这首《小情歌》,心里想,这样的一段恋情,就如同一首小情歌,青涩却最后敌不过现实。很有点忧伤。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