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蒙固然不满我拖沓地写作,我还是处之坦然.虽然,她经常以意外来篡改我的小说.有时,我只得拍她肩膀,说,你果然与众不同.她才不好意思地从藤椅上起身,"嗖"地窜进我怀里,嗲声嗲气道:“抱抱我哦,我都快累死掉了.”我听出气愤,还是机械地关怀几句.
“今天都干什么了?”
“做些准备,明天还有最后一节实习课.”
“挺好.”我拍拍她的后脑.
“不好.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简直乱套了.”
“等实习结束,一起去旅行吧!”
“我才懒得动呢.”
“那睡觉吧.”
“不困.一点也不困.”她捏了捏我后腰。
“想我走吧?”
“是的,我不愿再见到你,头晕,头晕知道吗?晕的要命."我从褐红地沙发上拽起外套,挽在手上,随即推门离去.眼前忽而一阵天黑,一脚睬空,我头破血流.
阿蒙的固执,虽然使我心疼,多少是她的单亲之故.有时,我莫名她的倔强,一如她何以脱离父亲,离开济宁,展转北京,两年后又飘身南下上海,接着邂逅D城.遇见阿蒙是在逸步路的一家书吧,那时她来D城已有半年,吃过墙头曹的麦虾,逛过西门里的古街,似乎还有几位模棱两可地朋友.至否去过琼台,石桥,我不很清楚,只知道她于佛道没兴趣.我斜眼瞥去,她侧面和两位年龄仿佛地少女低声谈笑着,稍显冷峭地面容,秋水溢出,让人看着心痛.该是理发的时候了,这决非一时兴起,一礼拜前我就想搞掉头上的稻草蓬,但是为啥拖延至今?可能缺少适当的理由,让我愿意把头交付摩登女郎.现在好了,遇见赏心悦目之人,理掉它,权且给自己一个奖励.想到这,我把毫无装饰地笑声抖了出来,阿蒙愕愕地回头看我------一地疙瘩. 下午三点一刻,起风了.我录完电台节目,出广电大楼左拐,穿过幽长地弄堂,一条、两条-----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铁门斑驳,旁边立着一位恬静的姑娘,她在叫我,明快地,连续地,全无杂色.她怎么认识我?我怎么就和她搭讪?她有位朋友,恰好也算我不很熟悉的哥们,难道仅仅因此,我们就面含微笑,倾吐心声了?真令人匪夷所思.
我随她踩上"咯叽"作响的木梯,上了阁楼,一张单人床横在眼前,洁白的床单似铺了层雪,恰与漆红地床头柜构成强烈对比,柜上摆只索尼牌随声听. 我拿起随声听看了会,又放回原处,问:“喜欢什么歌?”
她拿把小板凳给我,自己坐回床边,腼腆地笑笑,说:"没什么特别,也就是一般的流行歌曲.你呢?有什么爱好?”
"爱好谈不上,就是老觉得困,不过一见到规矩笔挺的床就别扭,恶心.你要是有类似的体验,就会明白那不是普通的恶心,它能让你几天没精神,糟糕透顶.我大概是得病了吧,也许明天就一命呜呼.不介意我抽烟吧.”
“抽吧.还有呢?不该只有这些吧.”她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紧密地并在一起,用了劲了.
我点支烟,稍作沉思,接着慢悠道:"经常失眠,偶尔我会开窗,迎着似要将你撕裂的寒风,一边翘首星空,一边说些胡话,连自己也听不懂地那种,就这样消去了一年中的五成时光."
“不会是喜欢独处吧?像你这样倒也少见.”
我默认似地向她点头,本来还想再说几句,然而她的沉默俨然凝固了时空.我探头探脑,缩手缩脚,小心翼翼地生怕打扰了这份苦心经营的宁静,虽然短暂,却让我依恋。
良久,我对阿蒙说:"以后还能见面吗?"
"为什么不呢?呵呵,看你脸红得.你一直这样吗?"
我无从回答.屋外突然落起雨来,疲软地令人伤感――我犹豫着如何回家.
"给-----"阿蒙取下壁上的雨伞,"带上吧,小心感冒."
"谢谢."
"太客气了,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人."
"你-----是在称赞我吗?”
阿蒙张了张嘴:“就算是吧.”
"真好." 我一路嘀咕,半道才发觉伞没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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