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活中我们发现,一个高大的男人,一年到头像老黄一样在田野里辛苦劳作,为什么却一直贫穷缠身;他同样长着两只手,为什么一些“小人”经常敢出手打他?为什么挨打时他只会捂着自己眼睛呜呜地哭——一打就败?无疑是他的脑子有毛病——他是“傻大个”。同理,偌大一个中华民族为什么长期落后,为什么积弱积贫,为什么老是被人家欺负?无疑是我们的文化传统有毛病。
我们的文化传统中有许多致命弊病,其中之一:缺乏理性。
一个人,一个民族,乃至整个人类的成长过程,其实就理性因素在其内部的不断增长。大人为什么在创造生活创造财富把握自己把握世界方面要优于孩子,先进民族为什么要优于落后民族,发达国家为什么要优于贫穷国家,从人的内在思维机制来看,理性使然。
西方的文化传统中充满了理性色彩,哲学和科学暂且不谈,只说他们的文学艺术作品,其内在精神无不都具有一种“高级的抽象”,处处映现着极其深奥精湛的辩证力量。如《神曲》、《浮士德》、《荒原》、《巴黎圣母院》、《思想者》、《命运交响曲》等,深入根本,抵达边界,表现了作者对世界极深刻的认识和把握,具有浓缩铀一般的理性穿透力。
而中国人的总体思维水平还停止在直观模糊的“孩童”阶段。“孩童”的思维是感觉式的、习惯式的、经验式的,这种思维方式是支离破碎的、个别的、琐碎的、随机性和随意性的、它经不住外在的引诱、刺激和挤压——因为它没有理性的主骨,所以它虽然更天然地符合艺术思维的特怔,但很容易流于幼稚、肤浅、表面化。
学过中国文学史的人都知道,每当谈到作品的思想内容时,几乎所有作家和诗人的作品都可套用下列四句话:歌颂了祖国的大好河山,表达了对祖国的热爱;批叛了吃人封建主义礼教,表现了大无畏叛逆精神;同情下层劳动人民,反映了作者进步的历史观;歌唱劳动人民之间的友谊和爱情,反映作者的理想和追求。这些内容当然没有什么不好,也不是说中国文学仅仅就只有这些内容,但从总体来上看,中国文学缺乏对人生、人性、灵魂、生命、社会、宇宙万物的深究和拷问,缺乏思辩色彩和理性的力度,因而显得非常表面化。
我从小迷恋诗歌和艺术,那时候一些人经常在《诗刊》、《人民文学》等刊物上发表作品,有的作品还被选入中学语文课本,在全国红得像国旗,让我羡慕向往不已。但没过几年,这些人的名字就像树叶一样哗哗全落了,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的作品太肤浅、太表面化,缺乏应有的理性深度和穿透表相的思考能力。
当然,理性也是有局限性和偏面性的,感性思维也有它尤其是在文学艺术领域里不可取代的优势,西方人已充分认识到这一个点,所以出现了风靡全球的后现化主义文化思潮。
后现代主义的出现主要是为了克服人类文明在各个方面各个领域里的异化现象,其中反思想、反理性、反统一性是它的一项重要内容。但这是处在现今人类文明顶端的西方人的情况——他们的思想包袱、理性包袱太深重了,所以有必要反,中国人本来就没有思想,没有多少理性,所以没有什么可反的——从内在思维的角度看,中国人比人家低好几个层次,正需要用理性来充实;从中国社会所处的启蒙阶段来,中国人正需要思想,所以我说我们现在一些人写的诗虽然和当代西方一些诗人写的诗一样,都是一些“真实的、美丽而可爱的小花小草”,但人家是诗的站在思想的高山上的“小花小草”,而我们的诗是匍匐在感觉深渊里的“小花小草”。
中国诗这几年的进步是显而易见的,它的进步主要表现在冲破了“假、大、空”和意识形态化,使诗回到了诗,回到了歌唱生命、人生和爱性等主题的真实状态。但中国诗人最内在的思维机制还没提升,还处在低级水平上,所以要吸取所有人类文明的成果,给自己注入理性的钙汁,给是中国诗注入理性的钙汁,这样,中国诗人和中国诗才能在当今世界上诗坛站起来。
且不要说“凡是能打动我们的都是好诗”这样的话,“文革”期间的那些空口号也曾打动过不知多少人,让他们卷入到一种疯狂中,成为全民族的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灾大难,这样的教训世世代代当铬记于心。诗是一种生活,一种经验,一种生命形态,它不一定能的打动你,但它却能让你和世界和无限沟通,从而和你“与共”。
诗当然是诗,不是哲学文章(这个问题笔者有另文,为了集中话题,这里略)。同时,我在这里也不是说西诗优,中诗劣。总的来说,中诗是感性诗,西诗是理性诗。感性诗主情,理性诗重理。
感性诗缺乏理性的深度,理性诗缺乏感性的华美。中诗以构筑意境为核心,注重气脉与神韵,极为讲究技巧且讲究极多,短小整齐,精美绝伦。西诗自由奔放,不拘一格,究天理,穷人事,体察万物,拷问人性,上下求索,探本追源,以营造内在精神世界为根本,以创立诗意之宇宙为最高追求,因之多宏篇巨制,博大精深。
朱光潜老先生曾说,西诗伟大,中诗精美。
中国新诗近百年来的历史,是不断向西诗认同的历史。但迄今为止,中国新诗只学到了西方诗自由开放的形式,而没有学到它的实质;只抓住了它的皮毛,而没有抓住它的内在精神,所以中国诗需要注入理性的钙汁!
注理性的钙汁,可克服诗人一贯的“幼稚病”,使灵魂变得深沉。面对现代的复杂生活,在现代人对多变的人性的认识前提下,诗人不能再见到一条小河、一个漂亮的女人、或一件新奇的事就写一首诗,更不能只会对着某个人、某个团体唱赞美歌,也不能一遭遇爱情就用诗发誓言、献媚
于对方,而应当对生活和人性更具深刻的把握。
注入了理性的钙汁,还可以使诗人的思想穿透自身、时代生活、道德伦理、意识形态、时尚潮流等等遮蔽,从广阔而自由的万里高空俯视生活,从而才能去杂去劣,提要钩弦,写出点石成金的诗作。
对于当下风行于全中国的通俗诗来说,注入理智的钙汁,不仅不会影响诗的随意性灵性活和自由开放的精神,而且还会增强诗的自主性,使一朵朵看来很“自然”的诗花,背后站立的是一种“大”。反之,诗只能是鸡零狗碎的感官渲泄,从而使其重价值尽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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