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礼堂 想起大礼堂总有点些许的伤感。 这座祠堂式建筑坐北朝南,两进开间,左接廊道,右邻红楼,背*老白楼,前面就是开阔的大操场。上下两个屋顶间有一段露天的过道,把大礼堂分为小堂和大堂两个部分,一般开会,校领导坐北面的小堂上,偶们这些学生就自带椅子坐在大堂里。 1985年之后进入天中的学生是不会有大礼堂的记忆的,因为在他们到来之前,大礼堂已经不复存在了。 大礼堂的历史应该和天中一样长久,没有一百年,也有七八十年吧,但对我那一年入校的新生来说,它只在1985年9月的某日,初一开学的第一天,存在了一个白天。 那天早上,我们这帮新生还兴奋地坐在大礼堂里,参加生平第一次的天中开学典礼。我仔细地回想起那个白天,初秋时刻,风和日丽,草木不惊,屋顶上照旧有麻雀起起落落,并未震落哪怕一丝带有什么征兆的灰尘。没有任何一个学生,或者老师,觉察到这数百个人此时此刻正端坐在一个巨大的危险下面,某种力量此时此刻正悄悄地在他们头顶上的梁柱和砖瓦间积聚。 但那天晚上是什么样子呢?我记不起来了,也许是一样的平静秋夜,也许是风雨交加。总之,在子夜时分,大礼堂轰然坍塌了。 当我们在第二天清晨来到老白楼的教室时,我们看到的是一座巨大的废墟。 感谢冥冥中的神灵庇佑,如果这场灾难提前十几个小时发生,那么我大概是不可能在21年后的今日絮絮叨叨地回忆逝水年华了。当时我父亲所在的公司正和天中有业务往来,校长L先生就客气地给先父打电话说:“贵公子真是吉人天相,刚刚早上还在大礼堂开会,晚上就整个倒掉了”。想想,我们那一届的同学可都是吉人天相啊。 十几岁的初中生是没有什么太形而上的念头的,没有人会把大礼堂在开学第一天的倒掉解读为某种不祥之兆。几天之后。我们就开始在大礼堂的废墟和老白楼之前的空地上玩起打弹子、分土地等等经典游戏了。据说,运气好的同学在废墟里还找到了许多清末民初的铜钱。 大礼堂废墟的清理持续了一两个月的时间。最后,在原来的小堂的遗址上,建起了一个花坛,中间种上一棵我到现在也说不上名字的园艺树木,肥厚而密的枝叶被修剪成一个巨大而不规则的球形,四周圈以漂亮的鹅黄色栏杆。 而在3年后,我们将以这个花坛和老白楼为背景,拍下我们的那张初中毕业照。
老白楼 我不知道用什么名字去称呼这座建筑物更好些,老白楼——这座相对于西南翼的红砖楼更为老旧、正面粉刷成白色、带着明显西式风格的教学楼。它是典雅的,朴素的,厚重的,又是有那么一点西洋情调的。那些巨大的四方的廊柱,那高大宽阔的走廊,走廊两头的拱门,那两个盘踞在屋顶上的老虎天窗,都让我在多年后在广州、北京或者上海见到那些著名的老建筑时总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凹字形的教学楼上下两层,再加一层阁楼。基本布局是两厢南北向两个教室正对,中间又是两个教室,簇拥着正中一个教研组的办公室。一楼是政史地教研组,二楼则是英语教研组。一楼西厢南侧的一间则是教务处办公室。
政史地教研组门口是有一个类似BILLBORAD的贴报栏,老师们会定期在上面更新张贴一些时政要闻趣闻。我印象最深的是初一时在上面看到的一条新闻:“1990年天空中将出现两个月亮”,大意是美国宇航局将在彼时发射一个人造月亮,届时夜空中会有两个月亮同时照耀大地的奇观。我非常期待这个景象的发生,因此牢牢记住了时间,但是,直到我从天中高中毕业的1991年,我都没有在天空中看到传说中的两个月亮出现。甚至现在,丫们的“勇气号”都上了火星了,还是不肯送个人造月亮上去。美国人说话不算数可见一斑。 有一年的日食特别多,什么偏食环食全食好像都赶上了。偏偏都是在上课时间发生,于搞得大家都心神不宁的,坐在课室里,大家的脑袋都往操场和窗户那边转。有一次,教语文的X先生本来安慰大家说,不要急,先把课上好,等天色一变,她一定放大家出去看。但是看到各位同学心不在焉的样子,X先生也把持不住,两手一摊,说:“好罢,大家都去操场上看吧,注意保护好眼睛。”大家如逢大赦,一窝蜂般蹿到操场上去了。像X先生这样的老师天中还是有很多,这也是天中令人怀念的理由之一。 老白楼的楼梯是之字形木楼梯,来回往复,颇像M.C.埃舍尔笔下那些著名的错觉楼梯。经年累月,扶手都已经被各位校友的手或者裤子磨得油光水滑,从二楼一溜而下的感觉是比较爽的,当然,前提是要掌握一定的技巧,不然痛苦也是很有可能。我至今仍然非常怀念在二楼的日子。二楼的走廊宽敞明亮,视野开阔,前面绿树掩映,倚着木栏杆,就可以俯看大半个校园,赏赏风景是蛮有情调的,甚至可以远远地偷眼看看隔壁班站在窗前的漂亮女生。当然,如果想要恶作剧,在这里往一楼的同学脑袋上扔个纸团之类也比较方便。 二楼的地板是夹层的木地板,年久失修,虽然补丁打了不少,但有些地方还是露出洞口来,里边塞满的是不知多少年历届师兄师姐们遗留下的废纸废物。地板是有弹性的,并且音效果不是很理想,如果楼上动一动,动静稍大一点的话,楼下听起来,就往往就如起了一阵小闷雷。 我的初一初二初三和高一都是在这座白楼里度过的,两年在楼下,两年在楼上,到高二才搬到西南翼的红楼里去。我所不曾料想到的是,在高三毕业前夕,这座亲爱的老白楼会被拆掉。拆除的理由很简单,年久失修,要盖新楼之类,然而我实在看不出后盖的那座在1990年代初流行于全国各地的县城、像WC一样贴满马赛克的新教学楼有任何可取之处。我只能说,没有文化是最大的悲哀。和那个年代在这个县城消失的众多老房子一样,老白楼必须为一个野蛮而粗暴的时代让路。当决定权掌握在土包子手中的时候,老天中校园将会怎样,世界将会怎样?也只有土包子化一条路了。箕子作《麦秀》,禾黍狡童之情,大抵就是如此。 如果说大礼堂的倒掉令我有一丝伤感的话,老白楼的拆掉带来的是完全的抑郁。尤其是在即将离开天中这样的敏感时刻。这多少有一些宿命的意思吧:昔我来时,礼堂崩坏;今我往矣,白楼毁弃。多年过去,我依然清楚地记得那一年月光下的白楼废墟,那种充满凄清的幽暗画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