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连续几天,父亲都昏迷不醒,到第三天的时候,医生又来催钱了,原来预付的五千元已用得差不多了,后妈又从存折上取了五千元存进去。后妈的脸色越来越差,如同枯黄的菜叶一样,显不出生机了。父亲仍戴着呼吸的面罩,安祥地躺着,仿佛这一切与已无关。
刘西的心一天沉似一天,尽管医生说父亲的病情有好起了,但父亲毕竟还是一直沉睡着,丝毫没有一点知觉。这几天她不敢离开父亲半步,生怕自己一走,父亲就会出事。第四天晚上九点多,刘西正一个人坐在父亲旁边发呆,刘海忽然风尘仆仆地推门进来。刘西在后妈和弟弟面前她只能保持坚强,刘海的到来,她好象突然看到了救星一样,一下子扑进刘海怀里,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原来刘海从他父亲那知道的,就请假赶来了。
之后几天,刘西有了刘海的陪伴,心里踏实了一些。第七天,父亲出现了转机,开始眼睛会直楞楞地看人了,有时,会有泪慢慢地流出来,晶莹的一粒挂在苍老的脸上。
病情恢复得很慢,可治病的钱却如流水一样地快,到第十天的时候,刘西的三万元积蓄和家里存的二万元都花完了。刘西陷入了困境,她家的亲戚都条件不好,要借几百都是很困难的事,何况父亲的病情看来也得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几百块钱就是借来,也是九牛一毛,可父亲是病是非治不可的。医院的催款单还攥在刘西的口袋里,今天要是不交上五千元,父亲就得离开医院,一离开氧气瓶的父亲,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刘西跑去和医生商量,能不能拖延几天,她一定尽快想办法筹钱。医生冷若冰霜地说:“这不行的,以前我们碰到过医不起就赖皮的人,所以医院规定,不交预付就走人,这我们也没办法通融,否则到时会扣我们的钱。”刘西只好回来,坐在父亲旁发呆。刘海起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拿了厚厚一沓钱回来,交给刘西说:“救人要紧,这二万元先拿着。”刘西看着刘海,刘海陪着熬了这么多通宵,眼圈有些发黑,脸庞格外清瘦了,禁不住泪腺又一阵发酸。她也没说什么客气的话,她知道这是她急需的,这是她无法拒绝的诱惑,这关系到的父亲的性命大事啊。
父亲的状况慢慢得到改变,头会转动了,手脚也可以挪动一点,有时很轻地吐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耳朵附在他嘴边可以大概地听懂他的意思。可医院的催款单很快又来了,刘西再一次陷入困境。刘海提醒刘西,叫她到公司预支一下,这让刘西想起了李总,李总早几天打过电话,询问过父亲的病情。她拔通李总的手机,很小心地问李总公司可不可以给她支点钱,以后在她的工资里扣,李总很爽快地答应了,问她需要多少钱,刘西说估计再有五万元就差不多了,李总说:“公司规定职工家属生病是不能预支的,不能坏了公司的规矩,但你现在救人要紧,我作为私人给你汇去,至于还,你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还。”
父亲的病在钱的支撑下,慢慢康复了,在差不多花掉十二万元的时候,父亲被告知可以出院了。出院那天,父亲右手柱着拐杖,面无表情地和病友们告别。父亲清醒后,一直是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从没露出过笑容,只是有时人少的时候,会默默地流泪,好象是病让他发傻了。医生告诉他说,要是坚持锻炼,右腿还有一丝甩掉拐杖的希望,他没吭声就一拐一拐地走开了。父亲好象有些厌恶这个病,厌恶这个医院,可能是他觉得这个病让自己失去了一条腿,因为他知道这条腿对他们家意味着生活来源的全部,也可能是他厌恶这个医院,这个医院夺走了他所有省吃俭用留下的积蓄。父亲想快点离开这个医院,但他步履艰难,父亲想让自己走得更坚定些,可他背影踉跄。
父亲出院那天,刘海也回杭州了,刘西决定在家里再呆一天。在车站,刘西默默地抱紧刘海,感觉刘海好象大山一样,肩膀那么坚实,她觉得自己身上又有了力量。然后,俩人就在车站分了手,刘西和家人去乡下,刘海登上了去杭州的长途汽车。
在家里最后那个晚上,刘西和父亲谈了很多,劝慰父亲,她说自己现在又涨了工资,每个月给家里寄一千元是没问题的。父亲在昏暗的灯光下,表情凝滞,有如一尊石雕,半个月的住院,这石雕又瘦了一圈。最后,父亲说,刘海这孩子真不错。刘西说,他是个好人。父亲又说,你也得为自己想想,接下来结婚生孩子都要预备不少钱的,你一个女孩子,不应该为这个家负担这么重的。刘西说,我会赚更多的钱,足以应付我自己的事和全家的事,父亲,你就放心好了。
刘西知道自己说服不了父亲,如同父亲说服不了自己一样,但她下了决心,每月寄一千元。失去了右腿的父亲怎么有能力养家糊口呢?只有她,才能担负起家庭的责任,她也必须这样做,这就是自己的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