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批 《马甲诗话》

养拙堂主人

《马甲诗话》著者“我是马甲”，所论时见精辟，非夫逞能意气之论。吾偶得闲暇，批读而下，遂成此篇。虽是初稿，大抵还是可观的。


人曰：太白静夜思令今人做，则必认平庸，盖太白所做，故世以平庸为神奇。此大谬也，即今人做，有目者必不平庸视之，古人岂我欺哉。

拙堂按：太白之妙，不假胭脂，纯以本色胜。比之女人则蓬首村姬，比之星日则玲珑秋月。正后世所谓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也。迹者，刻意之痕也。今人为诗，多尚辞藻巧思，纵有佳构，不免定庵观梅之叹！

   太白赠汪伦，吊纪叟诸篇，如羚羊挂角，佛指拈花，方家自会其妙。

拙堂按：此论甚精。吾观太白全集，骇异出语驳杂，若悲笑二篇，浑然不似青莲笔墨，盖后人附会乎？

   少陵谓太白，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实自谓也。

拙堂按：老杜，人才，即孔孟所谓修身以致圣者也。故其诗如康节见鸟雀争胜而断来日有少女折花，见呵伤股也。

   网上诸家，动辄以老成、深厚、有味、沉稳交相推举，痴人说梦耳，彼何知哉？

拙堂按：方今网诗，余茫茫然不知孰为张三，何为李四。鸦雀追随，动辄封侯割据，水浒三国，搅得周天寒热。

   使易安为男儿，或与欧晏相并，不足抗礼秦柳，惶论苏辛。
拙堂按：词贵婉约。豪放一格论者以为始于东坡，非也，发轫者乃荆公也。
        殴晏诸词，雍容流丽，尤花中芍药，终非牡丹。
        易安小词，乃雨中萤焰，不足于日月争辉。
        秦柳冶词，体格甚卑，女友斥之黄色短信。

   人以易安词声声慢为第一，不然，一剪梅（红藕香残）当可压卷。

拙堂按：不过轻解罗裳诸语，直似少妇发春。

   诗如其人，人如其诗，观诗可知其人。诗酸者人必狭。

拙堂按：灵魂出窍，比比皆是。

   人以碰壁诸人为大家，谓可抗礼古人。不然，即提靴磨墨尚不足。

拙堂按：碰壁荷塘诸绝，X极为推崇。及余观之，于网上允为一家，然气脉似乎淤滞，方之近代诗坛，尚无措足之地。


   人谓碰胜于嘘，斯言或有之。皆初小水平，年级不同耳。

拙堂按：碰嘘之争，非徒意气，所谋不同也。至于水平，似乎皆在实验阶段。

   学律者初难于对偶，继难于作结，终难于发端。

拙堂按：何为格律？平仄对偶乎？非也，旋律耳。譬之流行歌曲，格律则为曲子，非为某字某词。若会得音乐妙处，方可写诗度曲。

   绝句之结，用于律不损其意。反之则不然。

拙堂按：绝句之法，余尚懵然。

   律诗以正为上，正中见奇。绝句以奇为上，奇中见正。

拙堂按：正奇不过兵家法数，要在取胜，它者正可以登岸舍筏，得象忘言也。

   诗家最重情趣，不知情趣者不足论诗。

拙堂按：此论甚允。


   老杜诗云：林花著雨胭脂落，复有论者以落宜为湿字，不然，少陵取字必不求突兀至此。

拙堂按：女人粉底太厚，若使之百米赛跑，必可谓之汗湿胭脂，诸君见以为美乎？


   诗有格。苦语格未低，酸语格低。酸者，欲自高而气未至。粗语格亦低，粗者，气豪而文未至。

拙堂按：诗格如人格。人格需以精神（意识）为底蕴。

   毛公词冠一时，诗未足道也。词之最上者，以篇论，则泌园春雪，以句论，则“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拙堂按：萧瑟篇，得孟德风致。

   以诗笔为词，自成风骨。词笔为诗，不成样子。

拙堂按：何以故？词者，诗余。

   人以长吉《箜篌引》为写音经典，以吾较之，距乐天《琵琶行》未可以里计。

拙堂按：李贺之诗，可谓之王氏（家卫）电影。或斥之荒诞，或誉之瑰丽，余谓鬼仙之法得于六朝小说及楚辞汉赋也。


   长吉逞才使气，昌黎喜险好怪，诗至二人，诗格近卑。

拙堂按：长吉，义山之背影。昌黎，东坡之师祖。卑之谓，非允。

   合掌之论，不合诗旨。试观唐宋诸家之律，多有合掌者。

拙堂按：后人不察诗律之要，强以后起体式格致唐宋律绝，尤近人偶于周易悟得星云学说，则叹为先进，此中识见甚为鄙陋。


   人以书生霸王之诗罕有识者，不然，市井困顿之人读之，多有泣下者，特此辈皆不为诗耳。

拙堂按：书生霸王，东海一枭也。

   以景佐情，则情不觉狭。

拙堂按：妙。

   余少以稼轩粗豪，且好典，不及东坡，及长，乃知稼轩字字皆叹，声声携风雨之声，词中老杜也，东坡不及。

拙堂按：用典之圣，吾首推荆公，若前人所谓如盐著水终究小气。不若荆公但用其字不泥其意。苟无政治家识见，安得如此游刃。

   稼轩，东坡之于白石、美成，尤李杜之于郊岛。

拙堂按：此论发前人之覆。

   以吾观之，有宋一代，以诗论，首则放翁，次则荆公。其余杨范诸公，已入明之流。

拙堂按：荆公绝句，超迈今古。不坐禅者不得其妙。

   诗经可不学，不可妄学，死字过多耳。

拙堂按：吾辈所为之诗，千载而后倘为诗经，亦人生一大快事也。

   读诗三百，应悟其回环往复，比兴之法，无邪之质，四言之神。戒用其词。

拙堂按：诗三百，古时流行歌曲也。回环之法，如曲之重唱者。

   虽名家未毕篇篇精典，李，杜及遗作甚少之诸公外，其余诸子，十有九篇凑数耳。
   古大家名篇，虽今人翘足仰首莫及，泛泛之篇，未必胜于今人。

拙堂按：所以，读书不求甚解，但求精辟即可。

   设李杜生于今，则必不如碰嘘辈。何哉？人不识其妙耳。

拙堂按：碰嘘之辈，吾未以妙，词色未成图画也。诗之妙，律如妙曲，字如书法，境若丹青，三者苟得其一，即可称家。


   章法者，无他，自然而已。何为自然？合于人之思维。

拙堂按：神来之语。然则思维，终究万端。

   义山七律法少陵，未成其大，仲则法义山，未得其深。

拙堂按：仲则七律，得义山之神理，山谷之句法。

   今人为近体者多，为古诗者寡，然能赏近体者稀，能赏古诗者众，何哉？古诗篇长，于事可尽其详，为情可尽其深，为论可穷其理。近体不然，非知弦外之音，字外之义者不能识其美。

拙堂按：吾于古诗，尚无好感，非不喜也，嫌其质木无纹，字繁义浅。不若绝句之鸡蛋壳里做道场也。

   今人所崇诸家，碰壁、嘘堂、李子诸公，一言以蔽之，怪而已矣。诗至于此，宪章沦矣。

拙堂按：上帝已经死了，还要偶像作甚！

   少陵北征诸篇，得离骚之妙。

拙堂按：七月之法吧。

   义山“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蜡照半笼金翡翠，麝香微度绣芙蓉”诸句，可知义山笔法，以丽词表常物也。此其佳处，亦其弊处。

拙堂按：得失无它，得即失，失即得也。

   东坡“自作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诸句，随口道来，自见风流。比之今人，“忽去云冠流妙目，方知才子是婵娟”差可比拟。如“得句喜无才子气”者，直腐儒晃头耳。

拙堂按：诗语如人语，词达之余，稍为韵味即可称诗矣！

   碰壁文法，有取鲁迅《铸剑》诸篇者，岂不知迅翁此类，故作恢谐耳，岂迅翁诗法耶？

拙堂按：迅翁幽默乃激愤之幽默，非邪狭之流。

   迅翁，近代旧诗大家。

拙堂按：鲁迅、曹天风得离骚神韵，于近代横流唐子宋孙之外，颇为难得。


   沫若旧诗，几无可观者，尚不及陈毅。

拙堂按：郭氏之诗，旨在气势。不过旧诗似非所长。陈毅五律，较网上名家似胜一筹。

   五古压仄韵者，如一气十数句皆一韵，则韵短气促。偶间他韵，颇得风致。

拙堂按：五古，少时所好。今为经济计，且束之高阁。

   殊童初学书生，得取材议论之妙，继脱书生藩篱，多作古诗，宛然成家。后学虚、李，作红叶诸篇，有“一袭火星击中我”之句，不可取矣。

拙堂按：以古诗之法写七绝，必滥。以七绝之法作古诗，可得齐梁遗韵。

   人以我之批碰嘘者，欲自高以邀名。不然，燕雀焉知鸿鹄之志。

拙堂按：信然。

   取孔雀诸篇之从容，杂骚之深，则得少陵长篇五古。太白五古体格高绝，未溯其源。

拙堂按：太白五古词出鲍谢，法自子夜诸绝句。

   太白〈寄谯郡元参军〉诸篇，平铺直叙，不欲以高胜者，而时有破纸欲出之态。天才真不可及也。至于长吉，虽极思尽智，呕心沥血，终不脱常人语。

拙堂按：苦思之语自于偶得之诗迥异。

   叙事古诗，首贵从容，不急不缓，宜重则重，宜轻则轻，宜情则情，宜议则议。无名寓言诗，何遽不佳？专于雕饰矣。碰壁五古，何遽不佳？过于自显矣。心存执着，则失自然。

   书生擅五律，尾联最得诗人之旨。

   书生暗娼行诸篇，胜无名、碰壁远矣。

   人以乾隆诗才不足道，不然。试读其集，亦偶有佳句，胜今之诸大家远矣。且以天子繁务之余，终生为诗十万余，即不佳，亦捷才无疑。未睹其诗，安敢妄言哉？

拙堂按：鲁迅说尼采疯了，于是未读尼采者亦附和道：尼采疯了。

   六如诗别出一体，行打油之际而不入，岂易与哉？

拙堂按：打油尤写儿歌，虽有妙什，终非正格。

   无名谓书生时迁，村儒之讥李杜也。书生谓无名蒋干，深得其神。

拙堂按：斯语可入《世说》。

   孟依依于诗，得其神而未得其法。特其神具小女儿态，诸生好之，不瑕深究。问余于诗，略得其法而未得其神，诸生讶其女子能工稳，亦未深究。

拙堂按：鸦鹊追随，好色之故。

   孟依依之未可为家者，入于情而不能出也。问余之未可为家者，见字句而不见人。

拙堂按：见字不见人，中的。

   诗有深切于中国画者，知画或助于诗。

拙堂按：于我心有戚戚焉。

   “风云归地角，灯火向天涯”，此等可入古今一流文字。

拙堂按：象理兼具之故。

   学旧诗不参杜，犹作衣而欲直取兽皮。

拙堂按：仙人指路。

沙一把

诚然，闻音而知雅意！

红楼月影

只道“歪批”

却是“正点”

先生见解精辟独到

阅后受益菲浅

冥雨

胜读而不堪言何啊

红楼月影

其实静下心来读读，对大家是很有帮助的呢。

沙一把

中国诗话很多，历代不乏，大多牵东家补西家。

于诗其实少有建构，皆是为诗法，为人格，为时代。。。。

究竟在我看来应当论述的应该是“语言本身”，发乎性情实在语言的至妙，诗应该是在性情之外，诗应该是由语言主宰的，而不是性情，性情是诗的附丽。语言才是诗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