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芒叶反射着太阳的余辉,眼睛受不了这光线的刺激,紧紧的皱缩在一起。这料是好料,割回家能抵过冬的青饲,够白哈与崽子磨口了。女人心里想着,直起腰杆子,望了望远方。
如果没有眼睛的紧缩,看得出她还是个年轻的少妇,而且清秀;但这一缩增加了她的纹理,平地生出一种愁容来。屋外的操劳给算得上白皙的脸庞多了一层干粗,令人想起风干的馒头皮。眼睛是双好眼睛,黑的亮晶晶,带着点火苗似的。
远处那高丘田上有个人影,以某个特定的角度弯曲,还在锄草,金梅又望了他一眼,连弯的角度都没变。牛,金梅低吼了一声,甩甩头负气似的弯下了身,重新扑向草堆。
李三梗,大家都称他梗子,也有称老牛,因为沉默,会干。除了满腮的胡子,倒也不难看,特别是那身枣红的皮肉,像驴皮做成般,硬棒棒的——金梅想到这儿,白生生的脸颊晕出几圈红晕来,自顾自傻笑了一下,神态可爱了起来。一不小心碰到了芒中的隐刺,缩回了手,放在嘴巴里吮了吮,发起呆来。
手指温温的,触觉软的奇怪,轻轻的舌尖划过,电般的颤栗起来,记忆一直重演着,而自己的吮吸与记忆中丝毫不同。那时候的手指也不是现在的粗红,而是白嫩,纤长,那嫣红血丝从手指渗出来,滴了一滴在厚实的黑中带红的唇肌上,欲坠不坠的。于是金梅拿起另外一只手,轻轻的抚过那滴血丝,仿若抚过一片绸缎,太光滑了以至于滑到了嘴角的胡,硬硬的,杂杂的,阻隔着姑娘把手抽回来。这有力的男人哦!金梅陷入回忆中,随手拿起砍刀在地上划弄着,脸上的红晕更红了些,妩媚起来。
爱上这个男人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他的唇引导着她,那满腮的硬梗从她身上游走的时候,那硬硬的皮肉挤压撕磨着她娇嫩的处子之身,这一切,都让她兴奋的眩晕,颤栗。那一次后,金梅便开始喜欢发呆,傻笑,等待。
金梅想起那次抢婚。那天金梅大热天,就穿件小汗衫一花短裤,迷迷糊糊的被什么一摸,抱了起来,颠簸了半个时辰,喉咙都喊哑了,她以为强盗来了,结果打开眼一看,三梗正火热火热的盯着她半裸的身子,羞得忙又钻回被单。门外窗外挤满了人声,随即明白了。你抢婚?三梗没说话,喘着粗气往窗口把人声关在了外面,上了梢,把门哐当落了栓。金梅向后退了退,即便想像过无数次,真正面临的时候还是恐惧了。没有了第一次亲近的温柔,梗子像一把绷紧的枪,硬生生的往她身上刺。她用力推着逼近的胸膛,上面的汗毛让她恐惧,腰下动不了的无助感觉,让她放弃了挣扎,男人,这个时候,让她痛恨起来。她痛恨这不由自主,痛恨这硬生生的疼痛,像犁般的撕裂着自己。
第二次大骂三梗的时候是生下墨蛋的时候。墨蛋个大,挤出来的时间比别人费了一天,金梅痛的死去活来,嘴里骂着三梗你这混蛋,你凭什么让我受苦?凭什么趴我上面?狗娘养的不断了你的根老娘我便不姓金——三梗后来拿了双臭袜子塞进她的嘴里,她怕臭气往里钻,不敢开骂,疼的难气,气的吐血,一急便晕了。后来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三梗趴在床边,涕泪糊了一脸,死了爹妈似的,心里一软,便没再骂了。那一次后,三梗便什么都让着她,有时候也宁可自己趴下面,也由着她得意。
抢了婚后,墨蛋大了些。金梅她爹看到墨蛋心就软了,两家一起疼。谁知道,这孩子命薄,三岁的时候,跌进了村边的溪里再也没醒过来。金梅想到这里,眼眶子一热,成行的泪珠滑了下来,鼻腔一热也流出两行,顾不得擦,一屁股就坐一下像孩子般淘然大哭起来。白茫茫的芒叶,反射着余辉,少妇哭累了,背靠着草堆抽噎。
墨蛋出来一次,金梅便没有生第二个的可能了。若是有这可能,她想就是再疼个三天三夜,也是值呀,就是将这薄命抵上去,也是值呀,可老天爷就是这般,给了三梗,收走墨蛋。想着想着,远远又见墨蛋飞奔过来,都四五岁光景了,嘻嘻哈哈的笑着,娘呀娘呀的吹呼,金梅甩了手中的砍刀,用力扑过去,扑进那草堆,不顾满地的刺丛,只顾伸手去抓。墨蛋,你回来啦,娘抱抱,你别跑,顽皮,别跑呀,娘跑不快了,你瞅娘摔倒了,来扶个娘一把吧,哦?别傻站,还笑,真像你那傻牛般的梗爹呀——
回家吧,又想他了?黑色的大手困住乱舞的女人,温柔的帮她拉好破乱的衣襟,提起袖口帮她擦了把脸。转身捆好草料,背在锄杆上,牵起女人向坡下走去。
白茫茫的芒叶反射着太阳的余辉,反射着那对身影也似乎受不了这光线的刺激,紧紧的皱缩在一起。[/COLOR][/ALIG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