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嫦娥告诉我,在原来的厂里有一张给我的贺年卡,只写了:“新年快乐!王。”
我知道是他。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以为他“失踪”了,没想到却给我寄来了卡片。
同他是很快熟起来的。那时我和嫦娥同在那个厂里,便同租了一间三楼背上的小屋,恰巧他便租在我们脚下。搞不清是谁先讲第一句话,谁先到谁的房间玩,反正,没多久,我们便是熟得很烂的那种哥们了。
夜里十点半下后敲开他的房门去看《还珠格格》,不看到屏幕出现“再见”不肯回房;他要出去,赖在他的游戏机旁,眼睛乱瞄他放磁带的盒子口口声声说“我帮你看房子”;我有同事来了要打扑克,便一起挤到他的房间里,把电视、VCD往他床上一堆,硬要拉他起来一起打,不放他去看那什么《天下》;死乞白赖抢了他心爱的亲手做的玻雕还要连那个架子也一起拿走……
有时他也会跑到我们房间小坐片刻,最多的是搬了凳子拉我们一起坐到阳台上神侃。从小时候偷桑椹采玉米放黄牛到学校里读书逃课抄作业写情书,从刮风下雨到水星火星宇宙飞船世界大战什么都有。
但谈得最多的是他的故事,家里的不幸工作的艰辛都比不上他苦恋笑的痛楚(笑是我的同事)。有时候夜里嫦娥上班去了,我坐在阳台上他坐在凳子上,对着星空说说爱情说说心里爱的人说说未来。他说对于笑——他心爱的女孩,他要用三年时间远离,试试自己能不能忘记她;如果不能,那么不管自己多么配不上她,他也要回来争取而且一定不放弃。这是我们在一起时最安静的时候了。
平时,我们嘻嘻哈哈嬉笑怒骂。常常是我把他说生气,他很凶地对准我的头抬起手,我冲他大叫:“停!不许动。把手举起来。”他便轻轻的拍下来,越过我的头拍到他自己的前胸。有时候我们会一起去逛街,高大的他和小巧的我并排走在人群,像一对情侣。我悄悄问他:“当你和一个女孩一起逛街时,有什么感觉?会不会怕别人误会?像我们这样,别人肯定以为我们是情侣,如果笑看到,你怕不怕?”“我才不怕!”他突然大声地回答,于是两个人神经质的大笑。
后来我和嫦娥找到一间离厂近一点的房子,要搬的前一天是星期天,嫦娥加班去了,我睡到很晚才起来,准备到外面去吃午饭。半路上遇到他提着一袋年糕和一些菜,便叫我回去一起烧。结果我在他的房间里洗菜,他自己却跑去洗衣服。我趴在窗口问他油要多少盐要多少年糕要多少什么时候放,问得他不耐烦,丢下衣服跑上来自己掌勺,接过勺子就要往我头上敲。
搬了,他也会跑过来玩,我们就要他提水、安装镜子、修录音机,和他坐在床上大吵大闹;给他看我拍的照片,他总会骂我技术太烂,如果这张是他拍的,肯定会怎样,那张是他拍的又会怎样。
是啦是啦,他很行,会烧饭会洗衣服会摄影会修电器会接电路会……我跟他开玩笑:你有这么多优点,我咋就没爱上你呢?他也大笑,是哦,我们怎么就不来电呢?然后又是大笑。
后来,他辞职去新昌开店,几次到路桥进货总要来坐坐,说说他爱的女孩还有现在碰到的爱他的而他不爱的女孩。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夏天,前一夜我睡在同学那里,几个同学说了一夜以前学校的陈芝麻烂谷子,第二天早她们各自有事,我下午才上班,便摇摇晃晃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补睡。刚到门口,房东说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来找我,刚上楼。
我想也没想,大叫一声:“谁找我——”就往上冲,他正往下走,便“啊”了一声。他说他要到外面去学摄影,还不知道往哪个方向。我问他那个三年之约还有没有效,他没话话,后来轻轻地唱了一句“不是你的就别再勉强”,又说:“以后一切随缘了,走到哪里算哪里。”
陪他走了一段路,再见了。没有电话也没有地址,后来我问过几个人他的消息,都说不知道。我走了,他也不知道,还往我过去的地址寄卡片,却没有留下地址。
我相信,有一种牵挂会永存我们之间,因为我们曾一起走过那段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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